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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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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活需要找人幫忙?範欣然不信他的話,又不能再推脫,心裏七上八下地跟在大伯後門去了村室。

“我試試吧,我什麽都不懂。”

到了村室,又被曬太陽的大爺和村委值班的人輪著吹捧了一番。她面紅耳赤,後背隱隱發熱,暗暗祈禱自己不要丟臉,千萬不要丟了大學生的臉,然而到底是底氣不足,腰背都有些駝了。

心驚膽戰地坐在電腦前,在嗆人的煙味和一群中老年男人粗獷的談笑聲中,近乎虔誠地聽大伯吩咐工作。

049所謂血脈至親

範欣然拿過亂七八糟的手寫底稿,問:“就把這些錄入到電腦裏就行嗎?”

“錄入就行,不過上面沒給表格,我們得自己設計個表格。咳,麻煩就麻煩在這邊了,設計表格咋設計?我想著從以前的表格中找一個類似的改改,結果越弄越亂。”

就設計個表格嗎?範欣然還有點兒不敢相信會這麽簡單,很快設計了表格,將紙上的東西錄入,除了中途因為字跡不清問了大伯幾句話外,一個字都沒多說。

大約二十分鐘,她就整理完了:“好了。”

“這就好了?”

範欣然將表格打印出來,交給大伯:“你看行不行?”

大伯不會設計表格,但是會看,越看越滿意:“行,行,很好,很好。”傳給其他人。

其他人或看了,或沒看,都跟著誇起來。

“大學生就是不一樣……”

“那可是,沒有白花的錢,供學生上學的錢尤其沒白花。”

……

範欣然有點兒郁悶,她難道幹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?

“大伯,還有別的嗎?”

“沒了,沒了。”大伯樂呵呵地說,“就這樣就行了。”

範欣然早受不了煙味了:“那我回去吧。”

正說著,一個將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五十多歲的男人接了一個電話,聽不到對方說什麽,只聽見他不停地“嗯嗯”“哦哦”“好好好”“嗯嗯嗯”。

然後走過來對大伯說:“又有麻煩了。”

範欣然聽了個大概:村裏有個五保戶,處境非常糟糕,政府和村裏理應給幫扶的,然而好像幫扶不到位,不知道怎麽地被上面的上面知道了,上面的上面批評了上面,然後上面某個部門要他們去了解情況,寫個情況說明,並立即整改,解決問題。

村支書說:“寫這東西最麻煩了,剛好大侄女在,跟著去看看吧,回來幫忙寫寫。”

範欣然跟在村支書和大伯身後,出了村室,走過村幹道,進了狹小的胡同裏,不知誰家水管破了還是洗衣服的臟水往外倒了,胡同裏泥濘不堪。

村支書和大伯都習以為常,沿著路邊的高低就走了過去,範欣然便不說話,也沿著路邊走過去。

在村腹地七繞八繞,到了人煙稀落的村北,很多老房子大門上的鎖都銹成鐵疙瘩了,恐怕是過年也沒人回來。記憶裏清澈的池塘有一部分被人填了做宅基地了,有一部分被人填了種菜,更多的是遍布垃圾和雜草,池塘底部還有一點兒烏漆墨黑的臟水。

範欣然忍不住感慨:“這池塘幹了啊,小時候家裏養羊,我還跟著爺爺來這邊給羊洗過澡呢。”

村支書不甚在意地說:“嗯,幹了好多年了。”

大伯笑著說:“欣然很多年沒往這邊來過了吧。也是,省道在咱村南邊,去鎮上去縣裏都在南邊坐車,人蓋新房子都往南蓋,北邊人家就少了,沒事兒也沒人來。”

範欣然忍不住試探地說:“村南的耕地都蓋了房子。”

她知道這個是違法的,但好像沒人管,村裏的幹部明知道也不管,到底怎麽回事?

“那可是,人都往南挪了。”

驢唇不對馬嘴。

算了,這也不是她能管的。

邊走邊聊,心思散漫,突然被告知到了地方,眼前的景象狠狠地撞擊了範欣然的心——

那是一處低矮的平房,看建築的樣式,應該是三十多年前的,屋頂是泥灰的,泥縫裏長了草和小樹,如今幹枯的草木在寒風中瑟瑟發抖。小小的窗戶是木頭的,綠漆已經斑駁,玻璃很臟,臟到不透光了。木門上的紅漆也早已剝落殆盡,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縫隙能塞進女孩兒的胳膊,許是地基下陷的緣故,木門一高一低,都離地面有些距離,野貓能夠趴下身子爬進去。

如果不是門沒有上鎖,裏面隱隱傳出鍋碗碰撞的聲音,範欣然一定會認為這家人在外面有出息了,不再回來了。

村支書在院子裏站定,大伯上前敲門:“四叔,在家嗎?四叔?”

“來了。”裏面傳來含混的聲音,然後一個矮矮瘦瘦、衣服臟兮兮、頭發亂蓬蓬的,看起來六十多歲的男人打開門,走出來,看到院子裏的人,有些畏縮地搓搓手:“你們怎麽來了?那個,到屋裏坐坐吧。”

範欣然上前,村支書卻沒有進去:“不用了,就在院子裏說吧。你咋回事?咋還住這裏!”

範欣然不喜歡他質問的語氣,怎麽能對貧困的社會邊緣人物如此冷硬!官僚做派!不信你對上面來的人也這副態度,欺軟怕硬的小人!

她滿腹悲憫地進門去,看到客廳的地上放著一個小小的電飯鍋,墻角幾塊磚支著一塊木板,算是小桌子,上面堆放著面條、饅頭、幾只碗、兩雙筷子、一瓶黃豆醬。一些衣服裝在布袋裏,放在另一側墻根。

地是泥地,別說地板磚了,就是紅磚都沒有。地上很潮濕,她擔心他的衣服會發黴。

四叔搓著手說:“以前就跟俺娘一塊在這裏住,春天俺娘老了,就剩我自己了。天天,天天很無聊,以前都是俺娘給俺做飯,這也不會做飯了,就會熱個饅頭煮個面條,日子過得夠夠的。”

“老了”,就是死的諱稱。

雖然答得不對題,難得沒有人打斷他。

四叔指著院子外面說:“這不,前幾天俺妹妹來,才把俺娘的衣服收拾出去。俺自己住,害怕。”

範欣然看著他渾濁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恐懼和無助,感覺他像一個失去了依靠的孩子,可他六十多歲了啊。

村支書走進房間,狹小的房間容納四個成年人,很是逼仄,他擡頭,指著屋頂說:“你這房子不能住了,你看看,梁朽了,快斷了;再看看那墻,裂縫那麽老大,這往屋裏吹北風,不冷嗎?別在這裏住了。”

範欣然心想:這房子是不能住了,可是他一個孤寡老人,去哪裏住呢?

四叔說:“是,這房子也不行了,很冷,還害怕。俺娘走了,我就跟得了精神病一樣,天天夠裏慌,以前跟著人家打點兒工,幹點兒活,白天還能有個人玩。前些時又叫人打了,骨折了,”他掀起衣服給大家看他的傷,“也不能幹活了,看病的錢不報銷,那邊還沒賠給我,想修修房子也沒錢,我這日子真是沒法過。”

大伯耐心地將利害掰碎,講給他聽:“四叔,你這房子地基都下沈了,墻也裂了那麽老寬,不能再修了,要是把屋頂換成樓板,這墻承不住那重量,萬一塌了出大事。”

四叔認可了他的說法:“是,是,那就先別換了。”

村支書問:“國家不是給你危房改造,建了新房子?那邊人煙多,你去住不害怕也有人玩,老喜也在那邊,你不是跟他玩得比較好,去那邊住吧。”

“要是覺得搬過去費力氣,我找人給你幫著搬,半晌就能給你搬過去。”

四叔低著頭,不說話了。

國家還給困難人員蓋房子,範欣然覺得這國家真好,感動之餘,揣測他為什麽不去住呢?是不是留戀他媽媽住過的房子,畢竟跟媽媽相依為命這麽多年?

正在她腦補一出人間真情故事的時候,大伯問:“四叔,那邊的房子是二叔住了嗎?”

四叔搖頭:“你三叔住了,他的院子翻蓋了新房子給小孩結婚用了,結婚前兒媳婦那邊就說好了,不跟公婆一塊住。他沒地方住,住那邊了。我反正也住不著,就給他住了。”

這也是鳳凰縣司空見慣的場景了:老兩口省吃儉用、辛苦勞作大半輩子,蓋了新房,買了車,娶了兒媳婦,然後就去村頭荒地或者占用農田蓋一個簡單的、低矮的小房子,老兩口在裏面過活。

人道存在即合理,在鳳凰縣,不管多不合理,存在的多了,也就合理了。

村支書有些動氣:“那是國家給你蓋的,不是給他蓋的,你在這裏住著太危險——”

大伯拉拉他的胳膊,示意他先別說:“四叔,打你的人還沒賠你錢嗎?”

“沒,這麽老長時間了,就是不賠。”四叔從墻角的淩亂中扒拉出一包包藥,“你看,我這還留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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